单单马

睡起来，俩人精神抖擞，也都很默契的不提上午的事。

阿诚规规矩矩练了两篇字，明楼叮嘱一声：“别掉鱼池里了。”就赶他去和明台到院子里捉迷藏。老宅比明公馆大了不止一倍，老式庭院弯弯绕绕的门道也多，半天也玩不腻烦。

到了喝下午茶的点，新蒸的青团刚好出锅。一向藏在门背后鼻子尖尖的明台不知跑到哪里去了，竟没被香气引过来。明镜只好自己找。

又看不过眼明楼安然翘着脚看书的大老爷样子，把明楼也打发去找人。

房间寻了一遍，没见人影，明镜捏着手小声道：“不会是掉鱼池里了吧？哎呀你走快两步呀。”鱼池在院子中就是个装饰，水并不深，一眼望到头。若是有人，大老远就能瞧见。

明镜不放心，还是绕着鱼池走了一圈，确实没人。

“大姐你放心，他俩待会饿了，自然就出来了。”明楼给明镜宽心。回到厅房，白瓷圆盘里摆盛着一只只碧绿发亮的小青团，幽幽冒着清香气。刚揭了垫青团的箬叶，明镜就叹气：“你也不等弟弟们来了再吃。跟小孩子抢什么？”

绿油油的外皮很是光滑松软，一小口就咬出了饱满细腻的蜜渍豆沙馅料，明楼来不及说话，点头示意桌面的方向。

“吃东西就好好吃。吃完再说话。”

“大姐，”明楼举起盘子递给明镜，故意大声道：“您也先尝尝吧，要不然就全被小老鼠偷走了!”

明镜定眼一看，圆盘外圈碧绿团子一个挨一个，里面一圈却全空了，只剩下几块垫盘子的方形箬叶。“明台？阿诚？”果然就听见格机格机的闷闷笑声，从厅房北边小窗台外面飘来。

循着找过去，两个人一起挤在蟹眼天井的假石头山里，一手捏一个青团笑嘻嘻往嘴里塞。

“啊呀！你们两个，怎么跑到这里面去啦!快出来。明楼，你别吃了！来帮忙！” 半身探出窗台，一人抱一个，把阿诚和明台从天井里拾回来。

明台口袋里鼓鼓囊囊的，落在地上还哗哗响几声，明镜奇怪：“装的什么呀？” 

吃完手里的青团，明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螺蛳壳，还兴奋地指着天井道：“里面还有只小乌龟呢！”

明镜一惊，咳嗽一声道：“啊呀！脏不脏呀！先不许吃了，赶紧去洗洗！阿诚呢？”把人转圈看看，也嫌道：“看这蹭的青苔。你也去！”天井通光，却也落水，即使有假山翠竹装饰，到底是通着排雨的阴沟暗渠，狭小潮湿，一般没人往里面钻。

刚赶了两个小的去洗换，转身就见明楼还靠在小窗口，低头往天井里面左右张望。

“你做什么？”

“明台说里面有只乌龟?”

明镜坐下来整理整理裙摆。茶还没泡上，端起杯白水半遮着脸，抬眼看明楼蠢蠢欲动，不在意似的道：“乌龟怎么啦？阴潮潮的有乌龟也正常。”

明楼估计明镜不记得了。

他住在老宅的那两年养过只草龟。草龟经常趴在鱼池边的石头上晒太阳，后来也不知去哪冬眠，从此就再没出现了。当时明楼找了好久，不会是这么多年一直藏在天井的哪条沟沟壑壑里吧？

明楼踮起脚长腿一跨，缩身进了天井。

没一会又钻出来，有些遗憾道：“不是。”

“嗯。”明镜不动声色，清清嗓子应了一声，继续喝水。

当然不会是。

那年也是开春。明镜从上海回乡下小住，一觉睡醒来就对上一对绿豆眼，气得让钟伯直接把那只小草龟提出家门，放归宅旁的小河涌里了。

明楼低头拍着袖子抖抖裤脚，也去换衣服。完了就被两个小萝卜丁拉扯回来继续吃青团子。

青团放凉了外皮也不会变干硬，艾草味似乎更清香悠长了，别有一番风味。

明台觉着草香涩口，跟阿诚打好商量，一个人挖馅儿，一个人吃皮儿，合作无间。

“糯米豆子都胀肚，也别多吃，要不待会吃不下饭了。”

重新做的水也咕噜咕噜滚起泡。 待水凉些，明楼冲茶洗盏。

明前龙井叶似雀舌，舒展开来汤色嫩绿，鲜爽的热气腾腾蒸起，装在玉璧底碗的茶瓯里更衬得翠亮。“怎么样，来一杯？”在上海家里不讲究，总是大杯子泡茶，没什么趣味。阿诚头次见这种喝法，眼睛一直跟着明楼翻舞的手转动。

“大哥，我也要。”明台也伸手。

明镜撑着下巴，看两小人捧杯子吸溜吸溜地喝茶，担忧道：“这绿茶劲也大。小孩子家家的。会不会醉茶的呀？”

“啊？”明台尝两口，反正不也爱喝，撇了杯子，继续掰扯青团。

阿诚半口热茶含在嘴里要吞不吞，一吸气，呛得咳嗽。

“喝东西的时候别说话。”明镜拍阿诚背脊顺气，明台围在一旁也瞅准机会帮着拍两下。

阿诚缓将过来，僵硬地举着杯子尴尬。

明楼伸手从下方接过阿诚的空杯，给续了个半满递回他手中；又拿了自己的，两个杯子叮叮碰一碰，笑道：“来，大哥先饮为敬啦！干杯。”

“别听你大哥瞎起哄。还是不要喝了，寡得胃要难受了。”明镜拦。

明楼分辩：“消消食嘛。”

阿诚左看看，右看看，抿着杯边儿噗噗吐气，吹出几个水泡泡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