单单马

明楼睡觉轻，天刚亮，就隐约听见门外哭哭嚷嚷，好不热闹。

估摸着是明台和大姐。想来“东窗事发”了。

尽量轻着手脚换洗，衣柜门合上的时候还是啪嗒一声响儿。 “吵醒你啦？抱歉，”明楼转头，阿诚静静躺在床上，两只大眼睛清朗明亮，跟着明楼的动作转动。明楼俯身一手撑到床边，摸摸他滚圆的小脑袋，笑着道，“早啊，阿诚！”

阿诚歪着头，也想笑笑，没掌握好，最终冲着明楼呲了呲牙，“大哥。早。”

反正阿诚醒了，明楼可不想现在出去触霉头。又做了盆热水，把阿诚扶靠在床头，给他擦洗。

折了两折拿在手里，那毛巾还是有些大，擦眼睛时免不了一面搭在口鼻上，阿诚一个激灵不住地打颤，终归没有挣扎，只两手在身侧攥紧被边儿。 明楼知道阿诚定对窒息的感觉心有余悸，赶紧囫囵擦好，低头认真地来回浸湿毛巾，听他大口喘息稍微平复些，才把毛巾拧拧干。

阿诚这两日都穿着明楼一件新净的细织棉布单衣，裹伤上药方便。大是大了好些，胜在料子软熟，宽松不束缚，又是纽扣开襟，明楼三两下就把阿诚剥了出来。

阿诚脖子上的掐痕僵肿泛着紫黑，应该是血淤散了，看上去比前两日还严重，明楼不敢上劲儿，只细细擦拭周围没伤的地方。

胸腹和左小臂紧紧裹着一圈圈绷带固定，几道创面较大的覆了纱布，没裹扎的地方也是伤痕累累。明楼只能大概认出他臀腿膝窝上一些类似棍棒抽打的痕迹，层层叠叠宽宽窄窄，有的青黄，有的高肿成一条条棱子，有的充着硬硬的血块仿佛一碰就会裂开。

避开大大小小的伤口也没剩什么地方，很快明楼就把擦洗好的阿诚重新放回热烘烘的被窝，“怎么啦？哪里不舒服了？”明楼看阿诚扭扭身子，怕他压到了伤口，伸手从床上捞他。

阿诚摇头不说话，一手撑着顺势就要起来。

“怎么了这是？”明楼急忙扶阿诚坐好，看他犹犹豫豫似乎是想下地，忽然明白了。到底是大孩子了，不比明台有时候还要人抱着催哄。

给阿诚穿好鞋抱到盥洗间门口，让他下地放他自己解决完，这才又回来躺平睡好，“舒服啦？好好休息一下，我让好姐给你热碗八宝粥，香香甜甜吃上一点再喝药。”

出了书房，果然见明台和明镜姐弟俩坐在客厅沙发上，不知道正嘀咕什么，明台的眼角和脑袋都迎着太阳闪光。

“明楼！好啊你！竟然给明台头发全剪了！你看看你干的好事！”明镜早上起来看见明台竟然成了小光头，又气又好笑。明台总是觉着自己这样子丑怪，忍不住跟姐姐絮叨，明镜安慰几圈好词好话说了一大车，这会儿才见明楼这罪魁笃悠悠地出来。

“大姐，您可是冤枉我了，”明楼摊手，“这可是明台自己决定的，” 明镜孤疑，明台倒是配合着点头。

 “哼！还不是你拿话诓他！” 明镜狠狠瞪明楼。

“可是丑的很，不好看。”明台说着就悲伤。

“明台啊，敢于下决定，就要敢于承担那。”明楼也不往姐俩儿身边坐，一手叉腰站在一旁语重心长，“再说，哪里就丑了？阿诚不也是跟你一样么？习惯习惯就好看了。”

明镜知道明楼有顾虑阿诚的意思，才给明台也来了这么一出，心里感叹明楼竟这么知道体恤人，嘴上只道，“这么冷的天!小的不懂，你不知道么？寒从头上生！风一吹着凉生病了怎么办！”

寒从脚下起，火才自头上生呢。明楼心想，也不敢纠正，连连称是，“大姐说的对，这么冷的天着凉了可不好，等会我就去给明台买帽子。”

“多买几顶，”明镜点头算是把这事揭过去，“阿诚也要。” 明楼自然应承。

“还有，多买几身衣服!家里十个阿诚都养得起，别让他再穿你的那些破烂衣服！”

“是，大姐！”正有此意。

“那还不快去买？”明镜赶人。

“哎呦大姐，百货公司还没开门呢，您让我现在去在门口冻着啊！”

“冻一下你你才清醒。”明镜自己也忍不住笑了，“是不是呀，明台?”

“是！”明台没听到明镜问的什么只管大声答应，见好姐把早饭摆上了桌也不自哀自怜了，立刻拉起明镜的手就往饭厅走，“姐姐吃早饭啦。”

好姐摆好桌子，又单盛了一碗熬得浓稠的八宝粥给阿诚。明楼让好姐稍等，拿来一个搪瓷罐子从里面舀了两满勺红糖，放粥里搅和搅和匀，方才捧走。

等天大亮了，明楼就跟冯叔一道出了门，先去辖区警察局和市公所找人拜个早年，又跟着冯叔亲自在街巷里转了转，这才一个人开着车去了百货公司，不问价钱，让服务员找料子最好的看着顺眼的，各般式样都包了几件，满满登登回家。

等回到家，明镜已经出门了，好姐接过东西就忙着拆洗，明台好奇围着一堆新衣服新帽子，也不知道是来帮忙还是来捣乱。

明楼懒得看他们折腾，推门进了书房，就听见断断续续若有若无的呻吟声，断了奶的小猫一样有气无力。

走近一看，竟然真是阿诚发出来的声音。

“阿诚？阿诚？”明楼蹲在床边轻轻唤他，阿诚还是没醒，倒是安静了片刻。没过一会，像是忍受了极大的痛苦，又溢出颤巍巍的轻声呜咽，嘴巴轻轻张合极不安稳，模模糊糊从鼻腔里哼哼，带出几个单音。

阿诚在喊疼。

明楼又惊又急，冲到客厅就喊好姐，好姐放下手里的活计急急忙忙过来，就见明楼抓着听筒喊，“苏医生！苏医生！”那边大约苏医生答应了即刻过来，明楼哐地挂了电话也没看见好姐，转身又风风火火地回了书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