静谧的夜里,只有呼吸起伏流动。
被窝忽然拱开一角。
明楼也未入睡,却不搭理。
悉悉索索。
直到热烘烘的气息在肩膀头打转儿,没法继续假装,明楼慢慢张开眼皮:“又怎么了?”
阿诚下巴抵着明楼肩头,贴着耳朵神秘兮兮地小声问:“厅房里……”的黑框挂相?
明楼第一反应是扯开话题,反问道:“怎么?供品的主意你也打?”
“路过。我就看了两眼……”阿诚毫不扭捏地大方承认。然后契而不舍地追问厅房里供桌当间摆着的黑框挂相:“是大哥的先祖么?” 明夫人,阿诚记得大样子。桌上单独供的,却是个没见过的年轻女子。
其实,并没什么好避讳的。明楼淡淡地解答他的疑问:“那是明台的母亲。”
明老爷明夫人都是慈善人。想不到明台竟然是私生子?真是家家有本经……阿诚默想一转,张了张嘴,没吐出声音。到底不是他该问的。何况他也不在意。
明楼反手将阿诚露在外面的大半个脊背裹进被中,等着阿诚问为什么,最后只听见了个没头没脑的请求:“明天,我可以多给明台两颗糖么?”
这方面明镜看得严,明楼是个不拘的,顺着应道:“你拿主意便是。” 小孩儿的心事还挺难猜。
阿诚心满意足般点点头。若有所思半天,调转方向,又开始悉悉索索拱被子。
床总共就这么大,没两下就到另一头。
钻被子上瘾了这是?
明楼懒得管。
阿诚也慣会得寸进尺,一心一意捣鼓。
明楼捏着自己眉心,深沉地呼吸了三下。
“明诚!”忍无可忍。
阿诚团身趴坐在床脚,揪着明楼睡裤裤腿,被吼得打个小哆嗦。
“松手!”
阿诚听话照办松手投降。
明楼腰腹使劲,瞬间坐起,双手拦腰把阿诚拖回来按在枕头上:“躺好!不许动!睡觉!”
阿诚直愣愣平躺着,一动不动,头毛里正好盛了半扇月光,眼睛暗暗地发亮。
明楼将自己快要被卷到膝盖的裤脚拉复位,整理好。
“我就是想看看,” 阿诚解说: “大哥腿上的疤……”怕解释不清,再添道:“就是大狗追的那个?”
“闭嘴。”明楼无奈。
阿诚没达成目的,还评论道:“大哥。你毛茸茸的,我都没看见有没有疤。”
你毛都没长齐!明楼暗地奚落阿诚见识短,面儿上拿出成年大哥的权威:“闭眼!我数三下。一——二——三!”
数到“四”会有什么后果,两人都不清楚。
幸好阿诚识趣,乖乖听令。上下睫毛合在一处,也盛了不少月光。
明楼重新躺倒,不动声色地留意阿诚,是不是又装睡。
结果没几秒,耳边就响起了沉沉的小呼噜声。
啧啧。
明楼感慨。
小孩子。都是麻烦精。
似乎安心歇下没多久,钟伯就来送热水了。
太阳没出头,鸟不叫鸡未鸣。
空气带着湿冷的雨水腥味,顺着门一股脑往里钻,冲撞得热乎乎的皮肤一阵颤栗。
灯只点一盏,不至于摸黑便行。
明楼穿戴整齐,回身象征性地帮阿诚掖掖被边。
阿诚睡觉老实,不怎么胡踢乱打拳,连翻身都很少。严严实实裹着,被子盖到下巴、额头顶着枕巾,只在外面露个小红脸蛋儿。
明楼睡觉极轻,却十分意外地能容忍阿诚在身侧酣睡。开始纯粹是方便照顾伤病员,之后一来二去的,自然成习惯了。诚然,偶尔明楼会听见些磨牙呼噜声,迷迷糊糊中想着推阿诚一把,不过从未执行。基本上是想完就又成功地睡过去了。
反倒是阿诚,看起来睡得像个小猪猡,实则格外警醒。明楼每每翻身或起夜,阿诚立马糊里糊涂地张开眼睛嘴里“啊?啊?大哥?”询问两声。
不过可能昨日玩了一天又折腾半宿,天阴阴的又正是好眠,阿诚睡得香甜。碰巧明楼也不打算叫醒他,轻着动作出门。
新丧未满周年,清明祭祀上坟,赶早不赶晚。
明镜心疼,在明台床边坐了半晌,也只让他多睡了十分钟。四点过一点儿,就轻声唤人。
小孩儿张着嘴呼呼睡得沉。往日都是七点起床,这会正是深睡的时候,完全叫不应。
明镜耐心地拉着明台小手轻抚,再摸摸小肉脸,然后柔缓地拍拍腰背。
而明台眼皮都没动,睡得更舒坦了。
明镜忙活半天,示意明楼别在门口干站着看热闹,过来帮忙。
扰人清眠,明楼一百个不愿意。明镜蹙眉,明楼只好一起当'帮凶',单手按在床头架,一手插兜,低头喊人: “明台。明台——明台?明台!”
明镜一把将明楼推远,摆手压低声音急道:“你小声点!惊着明台!”
让我叫人,又让我小声点?明楼想一想,拿两个油灯,重新逐渐靠近床边。
明台蠕动两下,被光线晃醒,半眯着眼喃喃:“姐姐……”
明镜登时被他一声姐姐唤得心软,见明台歪脑袋又睡过去了,转头询问明楼:“时间还早呢。来得及的吧?要不过十分钟再叫醒?”然后根本不等明楼答话,牵着明台的手放回暖暖的被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