单单马

阿诚左手按自己右手，生怕一个不留神就伸出去跟明楼握手:“再待一会儿？” 声音被哑哑的嗓子掐得发弱，听上去便像是在打商量。

感冒了？明楼微微皱眉，这可没法置之不理。不紧不慢地点头，还是对阿诚的选择表示认同: “好啊，听你的。”

阿诚以为蒙混过关，松口气，将自己团团紧，盘算着只要静静呆着再歇一下，估摸就能缓过劲儿来。忽又被压上来的黑影唬得脑仁抽抽：“哎！哎----大哥!”

 “怎么？”明楼似笑非笑，明知故问。

“别……”阿诚很是意外:“大哥......”

明楼怎么能跟小孩子一样钻桌子底呢?!

明台急着去喝糖粥，看见了权当没看见，拉明镜袖子。明镜瞅两眼，这哥俩玩什么藏猫猫游戏呢?却也甩手不管，只道：“待会好好洗手啊。”扭头哄着明台施施然走干净了。

阿诚人单力薄，空推拦两下，苦口婆心地劝：“大哥也去先吃饭吧？” 

“再待一会儿，”明楼不为所动，眯眼笑，非但没走还猫着腰，身子几乎探进来大半，理所当然道：“大哥陪你啊。”

“不，不用了……”阿诚磕巴，又颇有些难为情。大哥怎么能钻桌子呢？早知道自己乖乖出去便是了。

“为什么呀？大哥陪你，不好么？”

“好，好。就是......”现编的理由信口回道：“这地方小!”容不下!

说话间的功夫，就挂上了两行清亮的鼻水。眼前虚实光点逐渐消退，阿诚的视线愈发明朗，明楼似乎正饶有兴致地打量桌子下面的风光格局。阿诚见机，立马提了袖口，若无其事地抹一把湿漉漉的鼻尖，自以为做得隐蔽。

“地方是挺小。”理据充分。

不过驳回。

明楼抿嘴，不再装模做样跟阿诚在这儿耍嘴皮掰扯，改变策略，准备下手掏人。

 “咳…咳咳咳……咳咳…..”许是张嘴说话时吸了风又受了刺激，阿诚觉着喉咙里像是扒了个千足毛虫，颤痒得密集无比，终是憋不住，捧着胸口吭吭吭。

胡天海地咳出来，这下倒是舒服不少，脑壳也没之前那么蒙。反正露馅了，阿诚转转眼珠，不想被明楼拎明台一样地拎出去，当即讨好地呲牙笑，主动伸手：“大哥。”

一把零碎。

明楼下意识攥好。

“哼，你的手段，极其单一。”明楼边评议，边双手拆糖纸，就露出一档空隙。

有用就行。阿诚心里默答，鼓足气，缩着身子四爪并用顺利地从明楼和桌子腿之间的窄缝中挤了出去，开始抖机灵唤明楼道：“大哥，快出来吧，别钻桌子啦，吃饭了。”可惜刚挺直起身，脑袋和肚子又集体嗡嗡抗议，两眼发黑，软脚肉虾一样踉跄，差点扑腾栽到地上。

“来劲了是吧？”幸好明楼随时留意着他动静，眼疾手快回身将阿诚囫囵捞住。

阿诚被捏着衣领，抱挂住明楼借着力稳住身形，这才好歹没摔个底朝天。

明楼感觉腿上跟捂了个汤婆子似的，下定论：“发烧。”

“我长个子呢。”阿诚嘴硬，吸吸鼻子，晕晕顿顿。

明楼一手提着阿诚，一手折帕子给人细细沓鼻涕，毫不留情地翻旧账：“大半夜摸河，招风了。”

“……”阿诚实在没力气自己站直，只得闭眼‘装死’，继续保持挂姿。

“胃疼？”明楼见阿诚弓着身子脑门冒冷汗，一回想即找到症结：“空腹吃梨了。”

“一会儿就好了。”阿诚心虚，小声分辩，忙不迭确认今天的行程：“大哥……咱们先吃饭吧，先吃饭。”

“是要先吃饭。吃完饭你好吃药。”明楼知道他什么意思：“吃完药……”

阿诚忙不迭保证：“是啊是啊，吃完药就好了。”

明楼礼貌性地微笑，将阿诚从腿上摘下来抱好。阿诚毫不抵抗，贴在明楼怀中，支起耳朵，听他沉稳低缓一个个数：“你呢，要跟明台明鑫放断鹞，约了大姐大嫂打牌，还要去找你的小砍刀……”

阿诚扭扭捏捏嗯一声。原来大哥都记着呢。

明楼啧啧摇头，这小人瞎腼腆什么，话还没说完：“鉴于你身体的情况。以上这些事项，大哥勉为其难，都代劳了。”

阿诚脑袋咕嘟彻底栽倒在明楼怀里，虚弱道：“大哥……”

“怎么？有意见？”明楼两天内第二次踹门而进。

“没……”明楼说一不二，阿诚通情达理，认命地交接。

明楼把阿诚堆到被子里，任他叨叨叨：“跟明台和明鑫是约好吃完早饭、不下雨就去明堂哥家南边的空地放鹞子；还叫了三爷爷家的明仪、明礼，和明庄叔家的明珠；不过明珠她们家还要去会庙里装香，来的晚，所以我们帮她带风筝；咱家风筝两个大木轮的，可以大哥、明鑫用，两个黄铜线板轻一点，就留给明台和明珠玩儿；手套已经拜托冯叔准备好了，要带带好，不然说是容易割手。昨天赢大姐的本钱，大哥先帮我还给大姐吧，我一起藏在蚊帐顶上了。”

明楼摸了满手灰，咬牙忍了，撕掉一层纸包，里面还是纸包，厚薄不一，摞起来很可观的一沓票子。

“最上面那叠就是要还给大姐的。中间是昨天我净赢的，昨天大嫂照顾我，输了保底赢了便跟我对半分，也不知道今天换大哥去还做不做数。” 

明楼眼睛微合专注地搓指头上的灰，保持面部亲切的笑容。

阿诚继续小鸭子嗓地叨叨叨：“不做数也没关系。下面那些是明堂哥塞给我的，大哥也一起拿去。大姐大嫂他们统共也打不了几轮，这些应该是够输…咳咳，够用了。”

“想挨揍是不是？”掖好被子，把阿诚头毛拨拉开，送一记弹脑门。

“大哥，晕……”这个力道的威胁甚是苍白，不过阿诚很识相，配合着哼哼两声。明楼基本满意，扭了毛巾先给他湿敷上。

仿佛都能听见刺啦---一声。

阿诚浑身发烫，只额头一块被冰凉浸得舒坦，忍不住张着嘴呼吸，仿佛就能多沾点凉气儿的。

“你啊……”明楼见阿诚小狗一样伸伸舌头，脸白鼻头红，干烧得唇角都起了干皮，无可奈何地叹道：“身体不好。等这回病好了，以后多锻炼，少逞强。听到没有。”

“我身体好的。其实都不用吃药。缓缓就好了……”阿诚还有力气回嘴。

缓缓？多说无益，明楼压着嗓子使气音：“收声。”

瞬间安静如鸡。